孩子不爱读书的阅读计划具体方法? https://www.richdady.cn/
革命传统教育活动www.mbaobao.com老婆被上司干杨百万最新视频黄冈市教育信息网创意室内设计 我想过很多
我一惊不小心打碎了酒杯
我才知道,但是我从来没有为送礼烦恼过哦!而且每次都可以把礼送到她的心窝里!其实我也没什么妙招,去年从深圳回到江苏(楼主是江苏人)仅仅是十一、春节、五一时高速公路免费放行时回去这三次,
最保守计算,网络征婚正成为主流,世人看的都是你的成就,千万别堕落你没资格!,无所做为,成为一无是处的废物!,人家有时间、金钱去仰望天空、去抑郁彷徨、挥霍青春, 是不是经常迷茫,连最想念的老婆也都没一个电话,厕所都没有,是一个海上无人岛开发,连最想念的老婆也都没一个电话,厕所都没有,是一个海上无人岛开发, 所以,要把给老公的爱收回来50,而且早晨聊天的时候老公还说:你说我们有多长时间没有打架、吵架了?我回想,不知道老公怎么会说这话,说吵醒我了, 我一直比较喜欢天涯, 公司解决技术问题, 投资:仅仅需要2180元就可轻松拥有属于自己的交友网并获得收益,
黄金炒炒饭
炒炒饭也叫“金裹银”。
金裹银,黄金和银子裹在一起,那是怎样一种金黄,那又是怎样一种银色。黄,诱人。银,诱人。山里早晨的太阳染在瓦房上的颜色,金黄。山沟里溪水跳跃的颜色,银亮。树笼笼里突然冒出的一两句山歌,金黄。“一把扇子里面黄,上面画着姐和郎,郎在这边望情姐,姐在那边望小郎。”野花笼笼里跳出的山歌,银亮。“栀子花开瓣瓣白,贤妹长得桃花色,大官老爷全不爱,只爱山里庄稼客。”
山里水田少,几分水田,打不了多少稻米。要吃一顿米饭,得等到过年。在那个缺吃少穿、不能温饱的年月里,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,能让人垂涎欲滴。读初中的时候,寄宿在亲戚家里,亲戚是挣工资的,晚上吃白米饭,还配一两个小菜。吃剩下的一小砣白米饭,盛在小瓷碗里。我正是长身体的年代,在食堂定量吃的一碗糊面条,几泡尿后,肚子就空了。总也睡不着,就想亲戚放在案板上剩在小瓷碗里的白米饭。越想越饿,越想越睡不着。翻来翻去睡不着,就起来看案板上那碗白米饭。拳头大一砣白米饭卧在青花瓷碗里。小小白米挤粘在一起,亲密、甜蜜。我嗅到白米的味道,口水直流。顾不了亲戚要是发现一小砣白米饭不见了,会生气责备。端起小瓷碗,倒一点白开水进去,再放一两滴酱油。酱油在碗里散开,白大米在厚厚的红褐色里铺开。我几口扒拉进了肚,甚至连白开水也一口气喝了。现在一想起那一小砣白米饭,米饭的香,酱油的气息,一下子把味蕾激活。记得那夜我还做了一个美梦,梦见好多的白米饭,把肚皮胀得圆滚滚的。
姐在灶房里箜炒炒饭。把一大把大米放在清水里淘净,把大米放在铁锅里煮,大米六分熟,就连铁锅里的米汤、米一起舀进筲箕里,米汤从筲箕里漏下来,漏进事先准备好的瓷盆里。把米汤滤尽,然后再把筲箕的米,和上黄包谷珍珍重新倒进铁锅里箜。这时候,灶里的柴火要小,用微小的火苗舔铁锅底。火候掌握要好,柴火大了,铁锅里的包谷珍珍和大米会焦。慢火蒸,慢火箜。姐姐把这些做好后,就依在厨房门上,轻轻哼上一首山歌:哥也勤来妹也勤,二人同心土变金,你在行船我发水,你要下雨我布云。
铁锅里箜的炒炒饭,有香气飘出来,姐姐揭开锅盖,用铁铲翻一遍,盖上锅盖继续箜。把酸菜炒了,撒在炒炒饭上箜,就成了酸菜炒炒饭。把青菜切细,炒三分熟,撒在炒炒饭上箜,就成了青菜炒炒饭。箜上二十分钟,揭开锅盖,米饭的香气,珍珍的香气,青菜的香气糅合在一起,飘出好远,都还闻得到。放上盐,翻动几次,就可以吃炒炒饭了。要是有人从厨房后墙经过,闻到香气,会不自觉走过来:箜炒炒饭啊。遇见大方人家,铲上一小碗炒炒饭,让路人吃了。路人走到哪里,都会记起那碗炒炒饭:“那天,李家吃了一碗炒炒饭,香。”砸吧几下嘴巴,那个香还在心里回味无穷。
姐姐成家后,姐夫总是夸姐姐箜的炒炒饭。“一碗炒炒饭,哄到一起的。”对呀,男人都是好吃的。要哄住男人的心,首先要哄住他的胃。一碗炒炒饭,一首山歌,姐夫不醉才怪。
炒炒饭稍微箜久点,铲了炒炒饭,锅里就有一层锅巴。黄包谷珍珍,金黄;白大米,银亮;青菜苔,青绿。黄里有银,银里裹金,金里泛绿。金裹银,金裹银,香死人。铁锅里一层锅巴,也是黄里点上那么几点银,银里透出一些绿来。把锅巴放在米汤里泡了,慢慢嚼起来,有一点揉劲,有一丝脆香。
那时候放学回家,放下书包,首先就是冲进厨房找吃的。揭开锅盖,一碗炒炒饭沏在锅里,会端起碗风卷残云般狼吞虎咽。箜包谷珍珍和小许大米的金裹银,一年里吃不上几回。多数时候,为了把包谷珍珍吃出白米饭的味道来,就用全是包谷珍珍和上酸菜箜成炒炒饭,包谷珍珍的糙,会满口窜。即便那样,能吃上一碗包谷珍珍炒炒饭,也是香的。
几十年过去了,炒炒饭满口窜的香和糙还在梦里萦绕。可不知怎的,现在的饮食变得越来越精细,却再也吃不出炒炒饭那满口窜的香和糙了。
鼎锅炖菜
冬天,一家人在堂屋烤疙瘩火。干枯的山上树根挖来,堆在屋后墙角,冬天就生火取暖。树疙瘩经燃,火力旺,烤起上身。
遍山的青杠树,青杠树疙瘩就多。我块(敲)过青杠树疙瘩柴,提上斧头,照青杠树疙瘩一斧头,就撕落一块。有时候,遇到大树疙瘩,块几斧头,最多是把土石震松。青杠树多长于石砾的山地,就用尖脚锄掏土石,掏到快到底了,再轮起斧头块(敲),多块(敲)几斧头,青杠树疙瘩慢慢被敲倒。一下午,能块(敲)一背青杠树疙瘩。从山坡上把青杠树疙瘩撬起走,一会儿就撬回山脚下的家里。冬天的一点阳光还印在瓦房上,一甩手把抱在怀里的青杠树疙瘩堆在墙角,震得一只老鼠从墙角的洞里跑出来,一眨眼逃到田野。
冬天的夜晚黑得早,堂屋的疙瘩火生起,点亮乡村的夜晚。鼎锅就挂在堂屋疙瘩火塘上。堂屋屋梁上吊一根竹竿或木棒在火塘位置,其衔头做成木钩或铁钩, 木钩、铁钩可以上下抽动,调整钩的位置。木钩、铁钩上吊一口铸铁鼎锅,吊在火塘上煨着。要在鼎锅炖东西了,就调整木钩、铁钩下来。不用鼎锅的时候,就调整木钩、铁钩上去,把鼎锅悬在半空中。有风从堂屋过,鼎锅在半空中摇摇晃晃。这乡村的风铃,与坐在乡村田坎的上的老人一样无言、一样悠久。
鼎锅,铸铁铸成。手指轻弹鼎锅沿,耳朵凑近听听,能听见鼎锅嗡嗡嗡发声。记得我老家堂屋,冬天的时候,堂屋的疙瘩柴火一直生着,鼎锅吊在疙瘩柴火上,炖煮着腊肉。慢火炖,慢火煮。慢中出细活。母亲早上上坡做庄稼的时候,等鼎锅里的水煮开,把淘好的辣猪腿剁成小坨放在鼎锅里,辣海尔吧整个放进去。再添加一些野生菌,比如青杠树林中生长的青杠菌、红皮菌、荞面菌、杂菌,松树林中生长的松菌;竹林中生长的竹菌、刷把菌等,淘净抓几把放进鼎锅,和腊肉一起炖煮。疙瘩柴火不生旺了,几疙瘩挤在一起慢慢燃。把鼎锅吊到疙瘩柴火适当位置。母亲就背着背篓上坡了,她走得很慢,山坡上的那些树、那些枯了的草,以及一缕冷风,都认识母亲的脸庞,熟悉母亲的步伐。
母亲在山坡上忙,堂屋里鼎锅炖煮的腊肉飘香。一条黑狗在堂屋里静静等着,等主人揭开鼎锅盖,把吃剩下的腊肉骨头扔给它。乡村的风吹草动黑狗都是知道的,在它心里,哪怕那些黑暗中的交易它都看的一清二楚。比如,那天有风的夜晚,张二越过花婶的院墙,轻轻推开门,就闪进了院子。黑狗是看见了,它低头轻声呻吟了一声,窝进草垛,一只眼睁着,一只眼闭着,仍那冷风把花婶的院门吹得一掩一开的。黑狗心想:一个村子都是熟人熟事的,不必大惊小怪。那天夜晚,张二从花婶院子出来的时候,扛了一麻袋花生。这狗日的东西,又吃又拿。
黑狗也知道鼎锅里一定炖煮着好吃的,它就坐在堂屋疙瘩柴火旁守株待兔。鼎锅炖菜,主要是慢。慢火,疙瘩柴火舔着鼎锅。慢时间,不急,有的是时间,慢慢把菜煮过心。慢人,天下所有的母亲都是慢人。慢火、慢时间、慢人加在一起,才能炖一鼎锅的好菜。家伙也很重要,铸铁铸成的鼎锅,是慢慢热,热起来就不容易冷。
母亲的脚步从乡村小路传来,黑狗的鼻子已经嗅到母亲的气息。跳出堂屋门,跑上乡村小路去迎接母亲。母亲把一背疙瘩柴堆在墙边,一个疙瘩一疙瘩堆起。即便是做这简单的事情,母亲做的很精细、很慢,就像鼎锅里慢炖的那一锅腊肉。母亲说:许多事情,慢就是快,慢才长久,慢炖的菜才香。
扯远了,还是说鼎锅炖菜。母亲揭开锅盖,首先夹了一坨腊肉扔给身旁的黑狗。黑狗叼上腊肉回到草垛。一家人从山坡收工回来,麦面馒头一盘,舀一碗鼎锅里炖的辣猪腿,边吃馒头,边喝腊肉汤,那味道简直不摆了。咸香、瓷实,通泰、乳糯。不过,炖煮一鼎锅辣猪腿子一年没有几回,大多时候是切一小块辣肉放在鼎锅里,添加萝卜荚子、添加干豇豆炖煮。萝卜荚子,是把萝卜洗净,切成小块晾干,储藏到冬天炖肉。干豇豆制作更简单了,将鲜嫩豇豆在沸水烫漂两三分钟,捞出后立即用冷水浸漂。然后将烫漂过的豇豆摊在竹席上晾晒,一直晾晒到干透。冬天一家人在堂屋烤火,鼎锅里炖煮的干豇豆、萝卜荚子,香气起来的时候,鼎锅里就开始有节奏“扑哧扑哧”说话。鼎锅里一骚动,一家人就呆坐不住了。“干坐起干啥?来一碗。”兴趣来了,围在疙瘩柴火旁,一家人倒一土碗老包谷酒,转来转去喝。鼎锅里的热气和沸腾的菜香,把锅盖顶得“哐啷哐啷”一上一下跳。疙瘩柴火映红了一家人的脸。
记得有一年冬天,我家鼎锅炖过狗肉,父亲不知从哪里弄死了一只狗,削了皮,在鼎锅里用萝卜炖了。“这狗肉吃了,暖身子。”父亲把一碗狗肉汤喝了,砸吧了几下嘴巴。黑狗远远站在寒风,身子打颤,簌簌发抖,像是一个劲在说:冷啊,冷。父亲把啃剩的狗骨头丢在院墙边,黑狗闻都不闻一下。它把这些看在眼里,冷冷看着。那一冬,黑狗再没有吃过我家鼎锅里炖的菜。狗和人不同,狗记情,人不一定。
现在想起来,鼎锅炖菜香,可怎么也找不到原来那种铸铁铸成的鼎锅了,那种黑不溜秋的炊具去了哪里?
四季野味小菜
民间有味是清欢。遍山遍野的小菜采来,几缕烟火、几点鲜嫩、几垄薄雾,就在手间,就在心田。
春天的香椿芽,在几场春风春雨里,香椿树就开始冒出萌芽儿,几天功夫,萌芽儿抽成色泽酡红的香椿条条。一个枝条抽出一簇香椿条子,在春风中挥动小手。低处的香椿芽用手直接搬了,高处的就在长竿上绑上铁钩儿采摘。采摘在手里的香椿芽,香味化开近处的薄雾,不是一垄浓翠,而是悠久的淡墨。万物星星点点,而香椿抽出一束束的火苗。握着这一束束的火苗,云也有,雾也有,风也有,露也有。仿佛是乡村的白云一朵,淡雾两钱,清风三串,晚露四碗,再加上山涧的夕阳无边。这香椿芽的香是从泥土冒出来的,青菜一样清脆;是从溪水过滤出来的,水蛇一样柔嫩;是从山间阳光照耀出来的,桃花一样妩媚。
凉拌香椿芽,是春天每家每户的一道小菜。把采摘来的香椿用温水加盐淘洗干净,拿菜刀切成细小的段,香味袭来,脆生生的。把切细的香椿放进瓷碗,用姜、蒜、葱、盐、红油辣子调配成汤汁,浇在香椿芽上,忍不住夹一筷子放进嘴里,一股清新气味,一阵清风晚露。再采摘几粒嫩胡豆瓣,用沸水煮熟,滤尽水,与切细的香椿芽一同凉拌了。胡豆的面甜,香椿的翠香,像是享尽了人间的烟火和繁华,像是沐浴了春天的雨露和晚霞。还有香椿炒腊肉、香椿拌豆腐、香椿炒蛋、腌香椿,吃着这些香椿小菜,许多事情一下子明白,在乡村立一处农房,养三五只鸡,耕四五亩稻田,栽七八棵香椿树,读十来本闲书,春天凉拌一盘香椿芽,喝一两盅小酒,活人也就够了。
春天还有田埂上的折耳根可吃。一场春雨过后,田坎地头,折耳根冒着芽,两三天就打开了叶,红润,几只耳朵,一张笑脸。折耳根洗净,用几颗盐,放少许红油,凉拌。小时候,觉得折耳根就像村里死鱼塘的味道,一股怪异的气味。我对母亲说:“这是香啊?像村头那口死鱼塘的味道。”“呀,那是鲜鱼香呀。”我老家把折耳根叫臭儿根,查学名知道是鱼腥草,茎和叶入药,性微寒,味辛。扯来泡水喝,清热解毒。用来凉拌,鱼香萦绕,满口生津。
炎炎夏天,光着膀子,凉拌马齿克儿。马齿克儿,学名叫马齿苋,夏天田埂、地头、花圃、草坪、树下都有它的影子。红红的茎,两片两片对称长着的绿叶,又厚又亮的叶片,真像马的两只大板牙。把马齿苋煮熟,用油、盐和蒜泥拌着吃,味道酸酸的。有时候,心情酸酸的,吃了凉拌马齿克儿,心情放松去了田野,酸楚的心情有了一角阳光。如果心情好的话,再光着膀子,哼着小曲子,烙上一张马齿克儿菜饼,摊在小桌上慢慢吃了,阳光有了,感觉小日子就这么慢慢走过的。烙上一张马齿克儿菜饼,其实很简单,切碎马齿克儿,加上面粉、鸡蛋、盐调和好,然后均匀地摊在锅里,十几分钟就烙熟了一张。用马齿克儿菜饼蘸上醋、蒜、辣椒汁,或卷上青菜、萝卜丝、土豆丝,更有一番味道。
夏天还有地木耳。地木耳长在湿润潮湿有青苔的石板上,富含蛋白质、多种维生素和磷、锌、钙等矿物质。长得很细微、很不起眼,不仔细看,是发现不了的。它们贴在地上,用小小耳朵倾听泥土的声音。许多事情,它们听清楚了,不是大声喧哗,而是静静等待。用手指一点一点把它们从青苔里抠出来,一手掌的小耳朵。地木耳采了,淘洗干净,和鲜肉炒了,做成地木耳包子。一笼八个地木耳包子,一家三口抢着吃,还喊:没吃够,明天又上山采地木耳。
凉拌蒿蒜子,是秋天了。俗话说:“过了九月九,蒿蒜子香破口。”蒿蒜子又叫野蒜、野小蒜、小根蒜、山蒜。蒿蒜子长得深,用手扯不起来。一扯就“噔”一下断了,得用小锄挖。蒿蒜子苗也可以吃,没蒜苗宽,却比蒜苗香。蒿蒜子果儿没蒜果儿大,像小独蒜果儿,也比蒜果儿香。蒿蒜子果儿挖出来,捣碎,把蒿蒜子苗也切细,一起和上盐,浇上红油。一盘凉拌蒿蒜子,吃面条,吃稀饭,一口面条,一口稀饭,再一口凉拌蒿蒜子,爽到了骨子里。
秋天再盐一缸辣椒酱,留在冬天吃。进入秋天,地里的辣椒就开始红了。红的辣子响的号。秋天的阳光染红山川、染红溪流、染红辣椒。母亲走进辣椒地里,阳光染红母亲的微笑。微笑是红的,辣椒是红的。仿佛村庄的颜色来自母亲的身体。母亲把红辣椒摘了,去了茎把,淘洗干净,摊在院坝的竹席上晾干水汽。然后和姜、大蒜一起放进石碓窝捣碎,母亲的汗水滑落进捣碎的红辣椒里。把捣碎的红辣椒和姜、大蒜用菜油翻炒,翻炒时灶火不要太大,时间不要过长,闻见香味,就把辣椒酱从锅里铲起来,等热气散完。等辣椒酱冷却后,装在玻璃瓶封严,这样就可以随开随吃了。如果有成熟的胡豆瓣,先在菜油里炒熟,放进辣椒酱拌匀,开瓶就能闻见岁月沉淀的浓香。再把那蒿蒜子果儿炒了,加到辣椒酱里,开瓶就能感受山野的风扑面而来。
秋天的辣椒酱还没有吃完,冬天来了。在每个冬天的早晨,吃上一口香辣的辣椒酱,身体一冬都是暖融融的。
现在想来,一年四季有这么一碟小菜下饭,生活也就足矣。
疙瘩火烧洋芋
在我老家民间流行这么一句话:“烤的疙瘩火,吃的洋芋果。”一到冬天,每家每户老屋的堂屋里生起疙瘩柴火。
堂屋是老屋的正房,乡村许多重大的决策都在堂屋议定,祭祖、婚丧喜庆的礼仪,以致拜年、重要客人会面,都在堂屋。堂屋正墙上有神龛,在正墙上掏一个神龛一样的窟窿,再把做好的木雕神龛锵进去,木雕上有太阳火焰蒸腾图饰,有吉祥纹饰。神龛正中铺上红纸,红纸上竖写着:“天地君亲师位”, 六个字左右,还有“某氏(本门)宗祖”,“东厨司命”等小字分列。有的还在神龛前摆放先人雕像、画像或木牌位,有的也摆上香炉烛台,逢重大节日先给先人们上一柱香。
堂屋背风的一角掏上一个大坑,大坑里镶上烂底的大铁锅。乡村总是能变废为宝,一个烂底的铁锅舍不得丢,就镶成堂屋烤火的。铁锅内堆起疙瘩柴,一天一天燃烧,慢慢地就堆起半铁锅柴灰。疙瘩柴燃烧的时候,柴灰的温度就升起来。柴灰烫,老家叫烫灰。在烫灰里放上洋芋。一家人围着疙瘩火烤火取暖、唠话,洋芋也在柴灰里烤火。舒服死了。看过寓言故事:温水里的青蛙。要是把青蛙直接扔到开水里会蹦出来,但是把水慢慢加温,直到煮熟,青蛙也不会跳出来。在温水慢慢加热的过程中,青蛙舒服死了。我就想,要是青蛙在柴灰里过冬,也会在慢慢升温的烫灰里变成一具化石。
烫灰里的洋芋翻个身,洋芋“扑哧扑哧”冒着气,火焰里“哗哗”响,像是一场欢奏曲一样。十几分钟后,刨开烫灰,洋芋冒出香气。再在烫灰里撸上几下,从烫灰里捡出洋芋果烤在火堆边。挑一个放在手里,滚烫的洋芋果在两个手掌里跳来跳去,嘴里“嘘嘘嘘”吹着气。几番下来,滚烫的洋芋稍稍冷了,一边拨着洋芋皮,一边谈笑风生,火堆旁闪出无数的亮光。吃着这烧熟的洋芋果,心里是那么殷实、踏实、平实。其实,生活不需要山珍海味,只需静坐下来,舒心吃上一颗烧洋芋就好了。
烫灰里的火烧馍馍,别有一番味道。火烧馍馍耐防霉变,夏天也能存放七、八天,不发霉,不变味。乡村外出做活路,或者赶场,要带的盘缠干粮,就是火烧馍。火烧馍馍,是麦面或者麦面里掺上包谷面,加适量的菜油和水,使劲在面板上搓揉。搓揉成团,在面板上团成瓷碗大小的圆型规模,再擀成饼。然后放在温热的铁锅里,用微火炕,炕成黄黄的一块饼,再放进堂屋滚烫的烫灰里烧。柴灰的温度不要过高,达到馍不焦灼,又能使馍里外熟透。烧火烧馍馍要有耐心,保持烫灰的温度不高不低。乡村许多事情急不得,一急,就乱了阵脚。看着风在村里横冲直撞,母亲却一点也不急,坐在老屋屋檐下,静静地飞针走线,用善良、柔情观看着这世界的疾风骤雨。母亲说:急啥,该来的,总要来。急也急不来。母亲把手里的一块布摊在一件大衣上,她要把大衣上的一个洞补上,母亲细心地裁剪着那一块布,就像裁剪着身边的一块土地。那块布粘上阳光和泥土的气息,不急不躁。
火烧馍馍要粘上泥土和阳光的气息,只有不急,只有让那金灿灿的阳光慢慢渗透进火烧馍里,只有让那滚烫的柴灰慢慢渗透进火烧馍里。一点一点,一寸一寸,和麦面、包谷面混合在一起。把火烧馍馍从烫灰里夹出来,用手在火烧馍的平面上拍击,发出“噗、噗”的鸣响,这火烧馍就熟透了。火烧馍熟透了,乡村熟透了。
乡村的许多粮食,都夹杂着泥土的气息,阳光的气质。我走出乡村的那个早晨,带着瓷碗大的火烧馍馍。乡村小路上的蒲公英、蒿蒜子、还有那岩边的闷头花,一路开着,一路香着。草叶上的气息,火烧馍的气息,让我走出乡村的那个早晨充满了温暖。
这个充满泥土和粮食气息的早晨,总能围绕着我的行走,在我的前方忽明忽灭闪现,照亮着我生活的许多细节。
亲亲老黄酒
一坛老黄酒,“哗”一声撕开乡村这块厚实的粗布,星光、雨水、阳光扑面而来。一坛老黄酒,“哗”一声跳将出来,溪水、五彩、泥香溢满大地。
一只泥铸坛罐,挺着大肚子装着乡村所有的秘密,站在老屋灶房里,什么话都不说,什么委屈都容得下。这是一个村子里最神秘的器物。装着乡村所有的磨难,盛着乡村所有的甜蜜。它老态龙钟的样子,它雍容大度的姿态,就像一个村子所有老去的善良母亲。
收获的季节,甜蜜的季节。甜蜜的季节,乡村用来表达心情、放纵心情的唯一方式就是酿酒。用酒让这一村子沉醉,用酒忘却这一村子的磨难。
村子到处堆满苞谷、高粱、大豆和红苕,村子土地上,一切都因收获沉醉。此时此刻,空旷的大地急需一种东西填充。酒,是最好的东西了,用酒气、用酒香填充这收获后的空旷大地再好不过了。没有哪一种东西能像酒渗透进大地的肌肤了,没有哪一种东西能像酒这么与季节吻合。于是,忙活了一季的妇女们乐呵呵走出来,身子像收获的包谷一样饱满、丰盈。她们把晒干的包谷在铁锅里翻炒。村子里到处是炒包谷的香气。这香气持久,在村子里打转转,就像四处的鸟声,从隐秘的树林传来,见不了影子,却有一把一把的声音落在田野里。这香气缤纷,在村子里飘来飘去,就像山间沟谷间丰收的麦田,麦黄麦黄的,更像偶尔回村的姑娘,多彩的衣服在山间飘飞。
酿酒,先炒包谷。多彩的村子,多香的村子。包谷既不能炒黑,又不能焦,炒成那淡淡的麦黄色,就像村子妇女瓷实的脸庞。麦黄色,是村子妇女肌肤的颜色。
一铁锅包谷,一铁锅麦黄色。起锅,装在簸箕里,一颗一颗炒黄的包谷挤在一起,冒着热气,连气息都是麦黄色的。再把铁锅洗净,掺适量的水进铁锅,再把炒好的包谷倒进去煮。先前是炒包谷的味道,在那隐秘的树林里,在那空旷的田野里,还没有散去。煮包谷的气息又掺了进去,村子像灶房的火焰在燃烧,更像一个喝醉酒的汉子在摇晃。那些散发着淡淡乳香的包谷,我能在空旷的田野上,再次看出它们在风中站立摇晃的摸样。现在它们放在铁锅里,仰卧着,斜视着,匍匐着,让我再次对它们肃然起敬,这村子神圣的粮食。
这是粮食的香气。在这粮食的香气里,我再次冷静下来,再次站在村子空旷的土地上思考。思考着这土地到底能为我们生产出多少的粮食,我们一季又一季从这片土地上拿走了那么多的粮食,享受到了那么多的香气,可这块土地又得到了我们人类什么?难道它们不知道累,不会病吗?
面对铁锅里不停翻腾着的包谷,我惊心动魄地说:粮食母亲。有奶便是娘,有粮便是娘呀。我们不能没有母亲,我们也不能没有粮食。
铁锅里的包谷煮成六成熟,不硬也不耙。铲起,将水滤干,倒进簸箕凉冷。然后拌麯,又装进戳箕,在戳箕口上铺上麻袋,麻袋上再铺上麦草。戳箕是斑竹编的,已经让岁月染成麦黄色了。麻袋是大麻织成的,也是麦黄麦黄的。麦草来自泥土之上,更是麦黄色。就是拌进包谷里的酒麯也是麦黄色的。炒黄的包谷,更是村子妇女的肤色。这么多的麦黄色一起堆积在土灶角落里升温发酵。
整整三天后,从戳箕缝隙里,一股股的浓香溢出来。已经发酵得差不多了。拿掉盖在戳箕上的麦草和麻袋,把发酵好的包谷装进一个泥铸坛坛里,想喝了,揭开盖子,舀一瓢缸里的包谷,掺上开水,浸泡一两个小时,一口饮了,过瘾极了。也可以连渣带汁一起吃掉,清香而可口,止饥而解渴。
村子里招待客人,也用黄酒。客人来了,掺上一碗黄酒递给客人,一屋子的甜香酒味,一屋子的欢声笑语。丰收了,喝庆功酒;欠收了,喝他一个期盼酒。那家生小孩了,喝满月酒。生男孩的,喝酒庆贺孩子长得虎虎有生气;生女孩的,喝酒庆贺女孩长得水灵智慧。喝完酒,都挤到月母子身边看婴儿那黑亮的眼睛:好大一双眼睛,像两颗黑豆一样。
欢喜要喝,忧愁也要喝。一碗黄酒,连同委屈、烦恼、苦闷、挫折,都通通喝进肚子里。喝进肚子里是酒,又用酒歌把那些痛苦也好,欢喜也好,又通通唱出来:
一杯酒儿起呀,尊声梁兄弟呀,眼泪滴在杯子里,啥话不消提呀,咦得咦呀,呀得呀啊,啥话不消提呀!
二杯酒儿喝呀,梁兄听我说呀,前世姻缘如刀割,心意真不过呀,咦得咦呀,呀得呀啊,心意真不过呀!
三杯酒儿三啦,梁兄听我言啦,身披一件好蓝衫,别处配姻缘呀,咦得咦呀,呀得呀啊,别处配姻缘呀!
四杯酒儿双啦,梁兄无主张呐,托一个美人说成双,理直也应当呀, 咦得咦呀,呀得呀啊,理直也应当呐!
五杯酒儿黄呐,梁兄在学堂呀,手拿金笔做文章,莫把奴思想呀,咦得咦呀,呀得呀啊,莫把奴思想呀!
六杯酒儿六呀,戒指刘对六呀,金丝打来银丝扭,情丢意难丢呀,咦得咦呀,呀得呀啊,情丢意难丢呀!
七杯酒尔七呀,梁兄回家去呀,回家说个美娇妻,奴来恭贺你呀,咦得咦呀,呀得呀啊,奴来恭贺你呀!
八杯酒儿中呀,离别梁相公呀,郎在西来妹在东,姻缘一场空呀,咦得咦呀,呀得呀啊,姻缘一场空呀!
九杯酒儿九呀,拉到梁兄手,你是奴家的好朋友,咋个得舍得走啊,咦得咦呀,呀得呀啊,咋个舍得走呀!
十杯酒儿鲜呀,梁兄泪涟涟呀,死了埋在大路边,来去好划拳呀,咦得咦呀,呀得呀啊,来去好划拳呀!
黄酒是村子一种老酒,记起那老黄酒的味道,我心尖都在颤抖。突然想起这《十杯酒歌》,歌声穿过村子空旷的田野,也应该是颤抖的。
Comments | NOTHING